读恽南田画
雷家林
四僧的心态,四王的面貌,是恽寿平异于“二四”阵营,独树一帜,没有四王拘泥于古典的俗态,亦无四僧那般地放浪形骸(指纸面上的迹象),画山水精致而有清汵淡远的白云气象,画花卉承宋代遗风而清丽可人,是明清之际绘画世界一个奇葩。其舒展怀抱可以沈入细致描绘对象的体验当中,呈一派禅宗的境地。 黄家富贵,徐熙野逸,在恽南田的花卉画中能得到很好的融合,往往那些折取一枝的写生题上诗意的墨迹,两两相映,有一种难言的清汵神韵吸引你,画中的颜色鲜明而不俗艳,淡淡和思绪与淡淡的渲染相融合,是一个白云尔外不食人间烟火的宇宙世界,让你获取一种闲散的放松,或者是一种心灵磨难过后的陶醉。 恽南田与王石谷的山水画的相异不是过度的格守曾经的式样,而是重道而非重技,技为道而载,而非相反,画作呈现的气象是人的心境折射,故人心之高,而画中呈现的岭上白云气象同样是王石谷等人不可超越的,对于古典艺术的深入学习吸收又与恽氏绘画无任山水花卉不至于坠入恶道,过分的野逸而误于粗疏。 宋代可贵的遗风是那些工谨的作品,而非苏轼鼓吹的文人逸笔草草之风,回到曾经的风格中,用独自的心灵浸染画面,是恽寿平作品特别是花卉作品成功的原因,明之遗民多是放浪不拘,画风容易流入野逸一路,南田却反行其道,寻找逝去的风尚,追寻两宋的遗韵,说是此情可待成追忆也罢,那是中原文化的正宗。 虽然恽寿平与四王中的人关系密切,并不等于说他们在风格上在本质的相近,形迹容易交换而心灵难以复制,王孙失意的心灵世界本来就无法平复,画的风格总是渗透了这种千百年来反复轮回的淡淡愁绪,一切药酒,包括绘画艺术,成了抒散怀抱的媒介,画面总会不知不觉呈现这种的意味,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画史中有四王吴恽的说法,恽寿平也容易看着四王之流亚,其与王翚交情最厚,又得到王时敏的接见,南田对王翚云:君独步矣,吾不为第二手。这一切成了铁证,其实不然,南田亦是反清阵营的人物,曾有落发经历,没能与四僧一般齐名是有原因的,但画才是真正衡量画风画派的唯一标准,总有一个面貌的风神在。读其画,你觉得恽南田与四王不是一丘之貉,他是列在天边云外的一个分子,没有俗气,没有庸气,正如他自号日‘白云外史’一样,其山水画意象迷朦,苍润欲滴,全是一片虚空,一片生机,一片灵动,其山水清音仿佛不是凡尘之响,而是天籁,不俗之仙骨,多情之佛心充溢其世界里,把你眼光磁吸住,放不开来。即便是他细谨的花卉鱼草,形足而神完,两者合到极处,不象有些画人,以散形来求神,或因极形而失神,恽是天造之才,画到他手上不以写形写意而定高下,总以上个“神”来引领,其无任写形写意皆运用自如,万物皆备于我,有一个风神凛凛的我在,他那些水草与鱼的系列作品,如《藻影鱼戏》、《鱼藻图》等,全是庄子自由空灵的意境,尽管画得极肖似刻画。“君独步矣,吾不为第二手。”听出弦外之音吗,吾当另辟一境为第一手也,以鱼藻图那种功夫,作山水会输于四王吗,最终恽南田有点象后来的齐白石,对看惯的江山不屑于死功夫,而是从二米精神、云林风骨中直接攝其神采,这便是南田过人之处。南田诗书画三绝,三者互相生发,相互增色,其诗为毗陵八家之一,在有清一代为一时名手,其书法从诸遂良中来,法度谨严,风神开张,神采更胜唐人一等。其花卉没骨法非不勾勒,而是质隐于形中,有质感,有力度,有弹性,笔实而性空,此所谓没骨也,没者,隐没也,含蓄也,骨者,质感也,力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