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hilosophy] 尼采《悲剧的诞生》（待续……）

尼采《悲剧的诞生》是一部特殊的哲学著作，它不是用概念推演出一个体系，而是用象征叙说自己的一种深层体验。他有分析和反思的逻辑能力，又受过音乐的洗礼拥有珍贵的艺术体验。在这本书中，尼采从古希腊酒神现象出发，把它当作理解希腊艺术的钥匙，从中提升出了一种诗性的哲学。对希腊艺术（悲剧）的探讨不仅是美学的讨论，更是关于生命意义的形而上学思考，后者是前者的动机和谜底。

《悲剧的诞生》讨论的根本的问题只有一个：如何为本无意义的世界和人生创造出一种最有说服力的意义。

传统美学把“美”作为中心范畴。尼采发现，单凭美的原则不足与解释艺术的本质，也不能解释人的审美需要的根源。因此他提出了另一个原则，构成了日神和酒神的二元冲动说：日神精神指对应着传统的“美”的范畴，本质上是渴望美的光明外观带来的幻觉的冲动；酒神精神指打破外观幻觉，破除日常生活界限，摆脱个体化束缚，回归自然与永恒生命的冲动。

二元冲动说的背后涉及本质与现象的世界二分模式：世界有一个本质，现象是世界进入认识时对主体的呈现方式。叔本华认为，受个体化原理支配，我们执迷于现象（表象）而产生痛苦，应当认清现象背后的本质是无意义的。对应于尼采的二元冲动，日神是个体执着于肯定现象否定本质的冲动，酒神是摆脱现象回归本质的冲动。但尼采与叔本华的根本不同在于，叔本华否定本质，尼采肯定本质。为什么要肯定本质就是我们根本的问题：我们有什么理由生活在这个本质上无意义的世界？

从“世界本质上是没有意义”来看，人生就是悲剧。而尼采之所以肯定这一悲剧，在于他赋予了悲剧审美的意义，他要为世界做纯粹审美的理解和辩护。悲剧的审美快感来自哪里？尼采说，悲剧快感实质上是酒神冲动的满足：悲剧把个体的毁灭用现象的方式呈现，引导我们离开现象回归本质，获得与世界本质合为一体的神秘陶醉，感受到宇宙的永恒生命和永恒快乐。

世界上只有一个真理，那就是“世界是没有意义的”这个残酷的真相。为了生存，我们需要谎言。谎言有各种形式——“形而上学、道德、宗教、科学”，帮助我们战胜这个残酷真理以信仰生命。美与真理是对立的，诉诸美（日神）的至深目的是掩盖真理，求知欲、艺术美、形而上的慰藉是兴奋剂，诱使我们活下去。

于是这个真理不应当被看作最高的价值标准，艺术比真理更有价值。因为归根到底，生命才是根本的尺度。科学用一种浅薄的乐观主义回避世界的本质上无意义性，用抽象逻辑冒充对世界和人生的本质认识，用枝节问题的解决取代世界和人生的根本问题的解决，这是现代人精神上的贫困和知识上的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