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易知道,符号使用场景可分为二类。第一类场景是日常口语交流,这是人际最频繁的互动方式,当两个或多个认识的人相遇,他们总要相互说点什么。另一场景是书写与阅读,除了在学生时代,并不是每个人都会进行这类工作。二类场景的差异是明显的,可列举如下:
日常交流是应用口语,只需人类自身的听说能力与智力支持。书写与阅读是应用书面语言,除了人自身的能力外,还使用了纸、笔、墨水等工具;
日常交流发生于两个或多个人间,书写与阅读的进行多是个体的行为;
日常交流的方式是即时片段的,交织在人们日常生活生产的活动中;典型书写与阅读则是长时间连续或不连续的过程,这也意味着一次输出或吸收的内容会更多;
日常交流言语是鲜活而随意,其优势是其现场性,语言与表情、肢体动作相结合,声情并茂地打动受众。书面语的使用则会正式,严谨得多。
“成竹在胸”是中国的一个成语,也用来形容一个人在写作开始之前,对要写作的内容打了详细的腹稿。要写的文章很小,这个比喻没什么问题,要写的文章很大,或足够复杂,对普通人而言比喻就显得夸张。自然状态下人的思考,总是想到新的忘记了旧的,当所思考的内容复杂一些,心智也很容易变得混乱。伴随交谈进行的思考,要跟上讲话的进度,同时记住前面讲过的内容,在此负载下,思维很难深入地展开,说话经常只能是想到那讲到那。写作时没有现场时效约束,可以从容深入地思考。当我们对已写或已读的内容记忆不清时,我们很容易回去阅读已有的内容,明确了思想当前的位置,再继续写作或阅读。书写符号的记载功能使相应的内容可反复阅读。这样,作者可以在漫长且不连续的时间里保持思维的连续性,去构建更为复杂的思想。技术上,使用口语时,可以用后面的话来纠正或补充前面讲过的话,现实中可能时空场景转移了,你不一定能实施这种更正。写作时,哪一部分不满意,可以删除或者反复修改,直到满意时再定稿。这样,思想就可以持续地演进。写作与思考的配合,使二者变得形影相随。遇到不简单问题时,我们自然地会拿起笔与纸。
上面是从个体的情形来说的,二种场景差别所产生的意义也是社会性的。随着笔、墨水、纸张这些工具的成熟,写作对人类思维的进一步释放,我们可以看到,“文章”或“书”这种思想产品变得普及起来。比如《几何原本》《物种起源》《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梦的解析》《论运动物体的电动力学》等等,它们是人类各时代在各个领域的思想灯塔,同时也反映着书写符号使用的情况。考察那些认知方向近现代的代表作,一个明显的特征是:一本书里的内容都会努力组织成一个体系,范例是欧几里德《几何原本》里的几何公理演绎系统。
欧几里德的几何公理系统以三个基本的概念:点、线、面,五个基本公理,五个基本公设作为初始。
五个公理被认为是各领域都通用且自明的真理,列示如下:
1.等于同量的量彼此相等;
2.等量加等量,其和相等;
3.等量减等量,其差相等;
4.彼此能重合的物体是全等的;
5.整体大于部分。
五个公设被认为是几何领域内自明的事实,规定了三个基本概念间的关系,列示如下 :
1.过两点能作且只能作一条直线;
2.线段可以无限地延长;
3.以任一点为圆心,任意长为半径,可作一圆;
4.凡是直角都相等;
5.同平面内一条直线和另外两条直线相交,若在直线同侧的两个内角之和小于180°,则这两条直线经无限延长后在这一侧一定相交。
由初始的概念、公设、公理出发,通过定义派生其他的概念,从公设与公理推导证明其他的定理。已定义的概念与已证明的定理,可以用于再派生其他概念,推导证明其他的定理。一步一步演绎,组织起全部内容。欧几里德之后,《几何原本》成为了各门科学理论化的范本。
追求理论的公理演绎系统,更基础的事实是逻辑的应用。现代的认知或符号使用都会遵循逻辑的要求,达到公理演绎系统是逻辑应用成功的一个标志,这并不容易。今天,多数的学科领域并不能成熟到实现为公理演绎系统,很多的领域都没处于理论建构的阶段,而是处于经验总结阶段。但不管怎样,只要是想严肃地建立一些认知,逻辑被认为是不可缺少的。在经验总结的阶段,能进行的总结通常是陈述观点,组织事实证据来支持所述观点,或应用事实反驳相反观点等。在这些方式中我们所应用的主要是归纳逻辑,如达尔文的《物种起源》里的论述。与公理系统所应用的演绎逻辑不同,归纳逻辑不一定被看作一种逻辑,它没有演绎推理的那种确定性。在本书中,我们会反复讨论到演绎系统与逻辑,对归纳逻辑所述甚少。不是归纳逻辑不重要,多数人的生活工作中,归纳的使用同样普遍。一个新领域开始探索时,主要依赖的也是归纳的方法。只是本书的主题决定了演绎逻辑会是我们的一个重点。
考察那些认知方向的代表作品,可以发现的第二个特征是新的理论总是带来新的词汇以及一些固定用语,比如:“万有引力”“惯性”“量子”“基因”“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概率”“正态分布”……数不胜数。这是大众容易感受到的。某一领域形成不同以往的认知,概念与原理处于新的逻辑框架下,现有的词汇或命题的意义不可能正好吻合。为不受既有经验的影响,最好是构造新的术语与命题来表示。从实践来说,也总会沿袭使用已有的词汇,这时候为了避免歧义,需要重新限定词汇的语义,这相当于借用已有的形式,装入了不同的意义。
考察那些认知方向的代表作品,可以发现的第三个特征是数学的应用。近现代人类认知的趋势之一就是知识科学化,科学数学化。科学数学化的过程可以追溯对时间的计量,然后是空间认知的几何化,几何的代数化,关键的一步是物理学的数学化。物理数学化的成功示范,激发了各领域自觉地追求数学化,数学化程度被看作理论是否成熟的一个标志。数学与逻辑有着密切的关联,如果数学本身是可靠的,数学的应用也遵循了逻辑。
在系统化、术语化、数学化、逻辑化之前一个更基础的变化是我们的认知都是分别在各个领域、或从不同维度进行的。科学本身划分为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自然科学划分出天文学、物理学、化学、生物学等。社会科学划分出人类学、心理学、经济学等。每一领域可以细分为更小的领域,比如传统的生物学再细分为动物学、植物学、微生物学。在文明的早期,上述各方面的认知都是当作“自然哲学”里的内容。专业化是近现代人类认知的一个特点,可以说是人类面对复杂世界形成的一个认知策略。公理化的系统就是逻辑与领域科学具体结合的一种方式。
在各个领域或维度上积累认知达到一定程度,最终还是会去进行综合。物理学里的声、光、电、磁等研究方向,开始是各自发展,积累一定认知后,又都统一进了电磁理论。原来分开的天文学、化学、物理学,现在都归于物理学。在更大的范围内成功地概括与统一描述,意味着认知达到了新的高度。
研究的领域或维度如何划分?总的来说这是历史发展中产生的,当然这也可以在认知论上讨论。性质上,划分都是主观的,而且不容易权衡。从效果来说,划分经常呈现出没有清晰边界,相互交叉的情况,后来的许多问题由此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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