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 OpenAI 的首席执行官，Sam Altman 领导的这家初创公司是正在快速增长的生成式 AI 行业中最热门且最受关注的一家。在 1 月中旬参观了 OpenAI 的旧金山办事处后，福布斯采访了这位最近不太愿意在媒体上抛头露面的投资者和企业家，讨论了 ChatGPT、通用人工智能、以及该公司的人工智能产品是否会对谷歌搜索构成威胁等话题。
Alex Konrad（福布斯记者）：随着 ChatGPT 的广泛流行，该产品的盈利模式正在落地途中，与微软的合作则带来了更多可能性；考虑到这些，我觉得我们正处于一个转折点上。从你的角度来看，OpenAI 认为自身正处于何种发展阶段？你又是如何看待这个转折点的？
Sam Altman：这绝对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时刻，但我希望现在我们还处于非常早期的阶段。实际上，这项技术的进化及其对社会的积极影响会走出一条持续指数增长的路径。其实我们在 GPT-3 发布会或 DALL-E 发布会上就可以这么说了，而现在有了 ChatGPT，我们也明确了这一观点，而且今后我们还能带来更多佐证。目前来说我们也有可能高估了自己，将来我们很可能会遇到以前没见过或没预料到的绊脚石。但我还是认为我们很有可能获得了一些非常重要的成果，并且这一范式会带领我们走向非常遥远的未来。
你对 ChatGPT 引起的反响感到惊讶吗？
我做这个产品是因为我当初的确认为它能成，所以虽然我也没预料到它会产生这么大的反响，但我确实希望并期待人们会真正喜欢它。
OpenAI 总裁 Greg Brockman 告诉我，这个团队甚至都没那么笃定它值得作为产品发布出去，所以并不是每个人都持相同看法是吗？
长期以来，我们的团队都不怎么热衷于发布各种东西。我们只会说：“我们试试吧，先试一试，看看会发生什么。”至于 ChatGPT 这款产品是我努力争取发布的。我真的认为它能成。
你过去曾说过，你认为人们可能会对 ChatGPT 真正的组合或运行方式感到惊讶。那么人们有哪些理解是有误的呢？
有一点需要澄清的是，ChatGPT 的基本模型已经在我们的 API 中存在了很长时间，起码有 10 个月了。（注：ChatGPT 是 GPT-3 模型的更新版本，于 2020 年首次作为 API 发布。）我认为其中一件会令人惊讶的事情是，如果你做一些微调来让 GPT-3 模型以特定的方式提供帮助，并找出正确的交互范式，然后你就可以得到 ChatGPT 了。其实让它流行起来的并不是什么从基础层面带来革新的技术，而是其他很多因素。我认为这不是很好理解，比如说还有很多人并不相信我们的说法，他们觉得这个模型肯定是 GPT-4。
整个 AI 生态圈存在很多泡沫，那么更大的热潮对你们会有帮助吗？还是说这些热潮带来的噪音会让你们的工作更加复杂？
两者皆有，这是肯定的。
你认为这个领域正在形成一个真正的生态系统吗？也就是除了 OpenAI 还有其他很多公司在做重要的工作？
是的，我认为这个领域对一家公司来说太大了。实际上，我希望这里能有一个真正的生态系统，我觉得这样会好很多。我认为将来某一天世界上应该有多个 AGI（通用人工智能），所以我真的很期待这样的图景。
你觉得当今的 AI 市场与云计算、搜索引擎或其他技术的崛起过程有何相似之处？
我认为不同的技术发展总有相似之处。然后每一项技术总有一些有点特殊的东西。大多数人犯的错误是过多地谈论相似性，却忽略了那些区分不同技术的非常细微的差别。我们可以这样谈论 OpenAI：“啊，是的，这就像云计算之战一样。市场将会出现多个类似的平台，你只需选择其中一个接入 API 即可。”这样的说法很容易理解，但问题是这个领域有很多非常不一样的东西，人们会做出非常不一样的功能选择。云在某些方面完全是另一回事，你把东西放上去，就能得到服务。我认为各种人工智能产品之间会有更大的差异。
人们想知道 ChatGPT 是否会取代传统的搜索引擎，例如谷歌搜索。取代搜索引擎是激励你们前进的动力吗？
我认为 ChatGPT 不会“取代搜索”。但我认为有一天会有某种人工智能系统做到这一点。不仅如此，我认为如果你只关注昨天的新闻，就会错过明天的机遇。我更感兴趣的是思考搜索之外的东西。我都不记得互联网搜索引擎诞生以前行业在做什么了，毕竟我也很年轻，我觉得你们也回想不起来了……
我小时候有一张大英百科全书的 CD-ROM。
对，完全正确，我也想起来了，就是这么一回事。当初没人会说：“嗯，我要做一个比小学时用的那个 CD-ROM 版大英百科全书好一点的版本。”大家的想法是：“嘿，实际上我们可以用一种非常不同的方式来做到这一点。”我对我们这些模型感到非常兴奋的点并不是说：“请问你会怎样提升我们的线上搜索体验？”而是：“我们怎样做出完全不同，而且更酷的东西来？”
这是 AGI 才能实现的目标吗？还是说在它成熟以前就能做到的事情？
没那么晚，我希望它很快就会发生。
你觉得我们接近 AGI 之类的目标了吗？我们怎样才能知道某个版本的 GPT，或者类似的什么东西，什么时候才能成为 AGI？
我不认为我们现在非常接近 AGI。但我最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就是我们该如何判断何时实现了这个目标。在过去的五年里，或者说更久的时期中，我领悟到的一点是，它不会是一个非常清晰的时刻。这将是一个更加渐进的过渡过程，就像人们所说的“缓慢起飞”那样。我们不会对 AGI 成型的时刻有什么公认的结论。
你觉得你在 OpenAI 公司之外的所有兴趣都和 AGI 相关吗？Worldcoin 之类的公司都能用 AGI 的框架来评价吗？
是的，至少这是我眼中的框架。AGI 是推动我所有行动的动力。有些行动直接受 AGI 影响，还有些行动看起来跟 AGI 没什么关系，可其实还是被它推动的。我的另一个目标是创造一个物质极大丰富的世界。比如说我认为能源非常重要，而能源对于创建 AGI 也非常重要。
OpenAI 首席执行官 Sam Altman 拒绝为本文拍照。上图是他的生成式人工智能工具 DALL-E 对“福布斯杂志封面上的 Sam Altman”这一输入的响应——他自豪地用这张计算机生成的图像展示了自己的形象。
Greg Brockman 曾说过，虽然 OpenAI 是研究驱动的，但它并不是反资本的。你如何在与想要获取回报的投资者的盈利目的和 OpenAI 的更宏伟的目标之间取得平衡？
我认为资本主义很棒，我热爱资本主义。在世界上所有那些糟糕的系统中，它是最好的——或者说是我们迄今为止发现的最过得去的系统。但我也希望我们能找到更好的方法，而且我认为，如果 AGI 真的完全实现，我可以想象它会以种种方式颠覆资本主义。
据我所知，我们在试图设计一种不同于其他任何公司的架构，因为我们确实信仰我们正在做的事情。如果我们只是认为我们的努力将成就又一家科技公司，我会说：“太好了，我知道这个剧本是怎么写的，因为我整个职业生涯都在这样做，所以让我们成为一家真正的大公司吧。”但如果我们真的实现了真正的 AGI 并且突破了传统的架构，我们就会需要不一样的公司结构。所以我很高兴我们的团队和投资者有着出色的表现，但我认为人工智能世界不应该被任何一家公司垄断。AGI 时代的市场利润该如何共享、AGI 的访问权限该如何共享以及 AGI 的治理权限该如何分配，这三个问题将需要新的思考。
Greg 向我介绍了第三方 API 未来与第一方产品（也许是企业工具）协作的想法。在产品化过程中，你如何保持 OpenAI 的开放精神？
我认为我们做到这一点的最重要方法是推出像 ChatGPT 这样的开放工具。谷歌不会把这种东西公开给公众使用。其他研究实验室出于各种原因也没有这样做；还有些人担心它不够安全。但我真的认为我们需要全社会来感受这种技术，努力钻研它，找到它的好处，了解它的缺点。所以我认为我们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这些东西放在那里让大家接触，这样世界就可以开始了解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情。在我为 OpenAI 感到自豪的所有事情中，最值得一提的就是我们已经能够在 AGI 上推动 Overton Window（注：一种用来理解在特定时间点上，公众在政治层面可以接受哪些政策的模型），而且是以一种我认为健康且重要的方式——即使这种方式有时会让人感到不舒服。
除此之外，我们希望能提供越来越强大的 API，因为我们能够让它们更加安全。我们将继续开源，就像我们开源 CLIP（注：2021 年发布的视觉神经网络）那样。真正掀起图像生成热潮的是开源活动。最近，我们开源了 Whisper 和 Triton（自动语音识别技术和编程语言）。我认为这是一种多管齐下的策略，既可以让事物走向世界，又可以平衡每件事物的风险和收益。
对于那些担心你们会搭上微软马车的人们，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要说的是我们已经仔细考虑了我们与他们完成的所有交易，以确保我们仍然能够完成自己的使命。而且，Satya（微软 CEO）和微软也很棒。我认为，到目前为止，他们是最符合我们价值观的科技公司。每次我们去找他们说：“嘿，我们需要做一件可能会让你们讨厌的奇怪事情，因为它完全不是传统的那种交易，比如说会限制你们的回报或者打破很多安全准则。”这时候他们都会说：“这太棒了。”
所以你觉得 OpenAI 在盈利方面的商业压力或现实不会与公司的整体使命发生冲突？
完全不会。你问别人就知道了，我不愿意做的事情一定不会让人强迫去做，我不会做那样的交易的。
你们不是那种视金钱如粪土的僧侣，但感觉你们的动机也不是创造财富。
我认为这肯定是一种平衡。我们想让大家都非常成功，通过他们的股权获得丰厚的回报，这很好，只要它处于正常、合理的水平就没问题。但如果整个 AGI 产业打破了传统，我们也希望能有一种新的回报模式。我们希望现在就把向全社会分享技术的这种能力确定下来。我觉得我们目前已经取得了很好的平衡。
到目前为止，你见过人们使用 GPT 做过的最酷的事情是什么？最让你害怕的又是什么？
要从那么多非常酷的事情中挑选出一个最佳案例是很难的。人们用它做到的事情五花八门，真的非常了不起。但我可以告诉你我发现的最有用的东西，那就是总结。这对我来说绝对是巨大的突破，比我当初想象的要好用的多。现在我们可以轻松对长文或者来往的大量电子邮件做总结，这件事的意义远超我当初的想象。此外，让计算机回答深奥的编程问题，或者让计算机扮演一位超级聪明的程序员来帮我们调试代码，都是我眼中非常棒的用例。
至于可怕的事情？我一直非常关注的是开源图像生成器生成的色情和仇恨内容。我认为这些内容会造成巨大且可预见的伤害。
你认为这些工具背后的公司有责任确保此类事情不会发生吗？或者这只是人性中无法避免的一面？
我认为两者的答案都是肯定的。一个问题是，你想怎样监管它？从某种意义上说，如果我们可以指着那些公司说，“嘿，你不能做这些事情”，然后他们就不去做，那就太好了。但我认为人们无论如何都会开源模型，而且大部分开源结果都会很棒，但也会有一些不好的事情发生。建立在这些开源技术之上的公司，还有那些与最终用户有最终关系的公司，也将不得不承担一些责任。因此，我认为问题的答案会是共同责任和问责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