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是诗歌的国度。中国诗歌历史悠久,如果从《诗经》算起,已经有三千多年的历史了。在漫长的岁月中,诗歌——直和中国人的日常生活、情感世界紧密相关。中国诗坛涌现出众多杰出的诗人和优美、感人的作品,诗歌创作的优良传统一直延续不断,成为我们今天引以自豪的精神财富。下面就让我们漫步在历史画廊中,回顾一下中国古典诗歌发展的光辉历程,了解其伟大的艺术成就。
一
诗歌的源头是歌谣。上古时代,没有文字,只有在口头上传唱的歌谣。由于没有文字的记录,所以我们今天难以窥见其历史原貌。
大概到了周代,周王朝为了制礼作乐,曾派采诗官在春秋两季到各地搜集歌谣,贵族们为了祭祖、宴客、出兵、打猎、讽谕等目的也作诗、献诗,这些诗在公元前6世纪左右,被编辑成了《诗》。《诗》共收入自西周初年(公元前11世纪)至春秋中期(公元前7世纪)大约五百年间的诗歌305篇,所以又被称为“诗三百”,汉代以后被尊为经典,遂有《诗经》之称。《诗经》是中国最早的一部诗歌总集,也是中国诗歌最早的、最为重要的一个源头。其中的作品按照音乐分为“风”“雅”“颂”三部分。“风”是带有地方色彩的民歌,共有周南、召南、邶、鄘、卫、郑、齐、魏、唐、王、秦、陈、桧、曹、豳等15个诸侯国的民间歌曲160首,又称十五“国风”。“雅”是周王朝直接统治地区的音乐,共有105篇。又因产生的时代和乐调的不同,分为“大雅”和“小雅”,大雅多是西周时代的作品;小雅则多为周王室衰微以后的作品。“颂”是用于宗庙祭祀的歌舞曲,其中又分为“周颂”“鲁颂"和“商颂”,共40篇。《诗经》所表现的内容较为丰富。“雅”“颂”中有些作品带有“史诗”的性质。《诗经》的精华在于十五“国风”。“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歌唱爱情,赞美劳动,揭露现实,是“国风”中最为动人的主题。
《诗经》的表现手法丰富多彩,后人曾经归纳为“赋、比、兴”。“赋”即铺陈叙述:“赋者,敷陈其事而直言之也”,“直言之”,是说不以兴词为引,也不用比的手法,并不是不要细致的形容描绘,它包括叙述、形容、联想、悬想、对话、心理刻画等。“比”是比喻:“比者,以彼物比此物也。”这是至今仍常常使用的一个主要修辞手法。“兴”是起兴:“兴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词也”,是借助其他事物作为诗歌的开头。
《诗经》在句式上以四言诗为主,章法复沓(重章叠唱,即在不同段落的同一位置,相同或相近的语句重复出现的一种表现手法),回环往复;语言上双声与叠韵的现象比较普遍,修辞巧妙,韵律和谐。但是,《诗经》对后世最大的影响在于后来汉儒借《诗经》所阐发的“诗言志”“美刺”“比兴”以及“温柔敦厚”的诗教观,一直被历代诗人奉为创作圭臬。
中国诗歌的另一源头是《楚辞》。《楚辞》是在战国后期南方的诸侯国楚国民歌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一种带有浓厚地方色彩的新诗体。它的奠基人和代表作家是屈原。屈原,是楚国的一个没落贵族,曾任三闾大夫和左徒,一度受到楚怀王的信任和重用。他对内主张“举贤授能”,变法图强:对外主张联齐抗秦。后因遭到贵族保守派的谗害排挤,被楚怀王放逐了。在放逐途中,他爱国之心始终不渝,把满腔的郁闷写成了一首首感情浓烈、文辞华美的诗篇。面对楚国的衰落和人民的苦难,屈原忧愁,无以自拔,遂自投汨罗江而死。他是中国诗歌史上最早的、影响最为深远的爱国诗人。现在能够确定的屈原的作品,主要有《离骚》《天问》《九歌》等。其中《离骚》是中国古代最长的抒情诗,此诗以诗人自述身世、遭遇、心志为中心,集中反映了屈原的人格魅力和艺术成就。《九歌》是屈原根据楚地民间祭祀乐歌改作和加工而成的一组诗歌,或写人对神的礼赞倾慕,或写神灵间的眷念、爱恋,语言优美,情思忧伤。《楚辞》所代表的是完全不同于《诗经》的别样的诗歌美学风格,它以波荡汹涌的感情、奇幻瑰丽的想象、铺陈华美的语言,表现出极强的浪漫色彩和艺术感染力,成为中国诗歌发展的又一重要源头。
汉代诗歌,有直接从《诗经》而来的四言体,但因形式上的僵化,未能出现优秀的作品;有运用《楚辞》形式写成的“楚歌”体,亦少有创新。汉代诗歌的新成就集中体现在汉乐府和汉末文人诗《古诗十九首》中。
汉乐府的产生和汉代音乐机构——乐府关系密切。史载秦汉立乐府,但乐府的真正繁荣自汉武帝始。它的职责是采集民歌加以整理,配乐演唱。后来人们便把乐府所采集和演唱的民歌叫做“乐府诗”或“乐府歌辞”。汉乐府继承《诗经》反映现实的优秀传统,多为“感于哀乐,缘事而发”。它们反映的社会生活相当广阔,有很多抒写下层劳动人民生活和情绪的作品。如《东门行》《妇病行》等,写人民的困苦;《战城南》《十五从军征》等,写战争和兵役给人民带来的苦难;《有所思)《上邪)等,则歌咏了男女间诚挚坚贞的爱情;《陌上桑》赞美了平民女秦罗敷的美丽和智慧,讽刺了贵族官僚的荒淫无耻;《焦仲卿妻》写的是封建家长干涉青年婚姻所酿成的一个悲剧。汉乐府民歌语言朴素自然,活泼生动,且时有真率稚气。它们句式多样,以五言为主,是中国诗歌在语言形式上的一次创新。五言诗的标志是“二三”节拍,较之《诗经》四言的“二二”节拍,韵律上抑扬顿挫,更为优美,表情达意也更丰富自由。
随着汉乐府的流行,文人开始仿作五言诗,到汉末便呈现出五言诗大兴的局面。这是中国诗歌史上民歌影响文人创作的一件值得彰明显著的大事。汉末的许多五言诗,因为作者姓名不可考,自晋代以后就被称为“古诗”,其中有十九首被南朝梁萧统编入《文选》,代表了当时五言诗创作的最高成就。《古诗十九首》主要表现了夫妇、朋友间的离情别思,士人宦游失意之感,有的作品还流露出感叹人生短促、及时行乐的消极情绪,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在东汉后期政治混乱、社会动荡环境下知识分子的心态。这些诗语言浅近自然,诗境清远平和。后人把它们奉为五言抒情诗的典范,给予了相当高的评价,如刘勰誉之为“五言之冠冕”(《文心雕龙·明诗》),钟嵘称其“惊心动魄,一字千金”(《诗品》)。
二
建安时期是文学的自觉时代,也是文人五言诗创作的繁荣时期。创作成就最人的是曹操、曹丕、曹植父子和王粲、刘桢、徐干、陈琳、阮瑀等建安七子。他们一扫汉末文人的颓唐,学习乐府民歌,通过亲身体验,来反映社会的丧乱和人民的苦难,具有强烈的现实性。他们的不少诗篇,还表现了期盼乘时建功立业、有所作为、名垂青史的奋发精神,大多情怀慷慨,意气风发,才调纵横。语言上深受乐府民歌的影响,疏朗明白,不尚雕琢,具有清新刚健的风格。后人把建安诗歌这种建筑在慷慨情怀基础上的爽朗刚健的风貌,称为“建安风骨”,或者称之为“汉魏风骨"。唐代诗人曾经把追求“建安风骨”当作革新诗风的一个有力口号。
曹植在建安诗人中成就最为突出。他的五言诗,“骨气奇高,辞采华茂”,在内容之深邃和艺术之精湛两方面,均超迈前人,钟嵘《诗品》誉之为“诗中之圣”,成为后世文人五言诗创作的一个新范型。
建安文学之后出现了正始文学,代表作家是阮籍、嵇康。在魏晋易代之际,为了反对司马氏集团的政治统治,嵇康直接抗争,诗文均愤世嫉俗,最终招致杀身之祸。阮籍不敢公然反对,外表佯狂放诞,内心十分痛苦。其五言《咏怀八十二首》大多采用比兴象征的手法,写得隐晦曲折,意旨深远,创造了黑暗政治下用诗歌进行抗争的新形式。这种五言咏怀组诗的体制,也对后来的诗人产生了相当大的影响。
西晋时期,诗歌和现实的关系渐渐疏远,文人诗创作走入低谷。只有左思能自出机杼,独立不群。他的《咏史》诗八首,名为“咏史”,实为“咏怀”,把历史现象和个人遭际融为一体,批判当时的门阀制度,倾吐寒士的不平,辞情慷慨,风格遒劲,对后世咏史诗影响很大。
此后诗坛的复兴,要到东晋、刘宋两代,代表作家是陶渊明、谢灵运。陶渊明的诗歌按内容可以分成田园诗和咏怀诗。田园诗是他的独创,代表作有《归园田居》《桃花源诗》等,或表现农村的恬美静穆和自己怡然自得的心境,或歌颂劳动以及在劳动中与农民建立的友谊,为诗歌创作开辟了一个新天地。后人称之为“隐逸诗人”或“田园诗人”。他的咏怀诗围绕着出仕与归隐的矛盾,表现理想不能实现的苦闷以及不与统治者同流合污的崇高品格,代表作有《饮酒》《杂诗》《读山海经》等。他的诗歌出语平淡,不事雕琢,风格清新,意境醇美,是情、景、理的统一。他是中国文学史上最有影响的诗人之一,后代诗人像王维、孟浩然、李白、杜甫、柳宗元、韦应物、苏轼、陆游等人,都受到他精神品格的影响,从他的诗中得到了艺术的养料。
当时另一位大诗人谢灵运,则热衷于山水。他的山水诗观察细致,感受敏锐,往往能真切地描绘出山水之美,叙事、写景、说理兼长,像“池塘生春草”“白云抱幽石”等,都是传诵一时的名句,具有清新自然的特点。他又以善于炼句著称,诗句含义深邃委曲,语言富艳精工。他是中国诗歌史上大力描写山水的第一人,开创了山水诗派,直接引领了谢眺、王维、孟浩然等人的山水诗创作。
南北朝时期,诗歌创作的一大成就是民歌的新发展。东晋、宋、齐是南方民歌产生最多的时期。南方民歌大多属于南朝“清商曲”中的“吴歌”和“西曲”,内容几乎全是关于男女爱情的,代表作有《西洲曲》《子夜歌》《读曲歌》等。这些作品多为五言四句,情调哀怨缠绵,艳丽柔婉,且喜用双关谐音,语言活泼,当时文人仿作甚多。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北朝民歌题材广泛,感情直率,语言朴实,风格刚健。其中《木兰辞》叙事与抒情相渗透,细腻与粗犷相融合,代表了北朝民歌的最高成就。
与此同时,南北朝文人诗的创作也出现了一些新变化。刘宋诗坛的一般趋向是更重隶事,也就是好抄书用典。刻画山水成为重要的题材,描写更加工细,用字更加琢炼。鲍照和谢朓是这一时期成就最高的两个诗人。他们除了继承过去的传统之外,又从民歌中汲取了新的营养,各有新的创造,影响了后来诗歌的发展。其中鲍照的诗歌,偏重表现建功立业的抱负和对门阀制度的不满。诗风俊逸豪放,矫健凌厉。他又创制了七言歌行,在诗体发展上大有贡献。谢朓是“永明体”的代表作家,诗歌合律性高,有些作品已经和唐代的“近体”诗相似。他的一些五言四句短诗,仿自《吴声歌曲》,出语天然,情深味长,对唐人五言绝句极有影响。
南朝后期,社会风气奢靡,朝纲日益堕落,士人气质纤弱,所作诗歌大多内容空虚,充满脂粉气。萧纲等人写作的“宫体诗”,更是沦落到浮艳的境地。庾信也是在“宫体诗”创作氛围中成长起来的,且为“徐庾(徐陵、庾信)体”代表作家之一。但是,他在出使北朝、被羁不返之后,生活境遇大变,故而能突破齐梁体的藩篱,融合南北诗风之长,由冶艳而刚健,成为南北朝诗歌艺术的集大成者。庾信后期的诗歌以《拟咏怀》二十七首为代表,深切地表现了故国乡关之思、羁身异域之痛,以及屈身从仕异国的愧耻不安的心境。他的诗用事贴切,造语新颖,在体制声律上更加接近律、绝等近体诗的格调,着唐人之先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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