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眼前是一浅泛着金属光泽的造物,似圆非圆似方非方,盛放着介于清澈与黏稠之间液体。
这液体冒泡着,翻腾着,散发着,细听之下,还在频繁的咕嘟着。
咕嘟
咕嘟
咕嘟
咕嘟
是的,我听着明白,这液体在自发地咕嘟着!
在由其自身形成的白雾之后自发地咕嘟着!
我明白,这是一种低语,一种渴求着祭品的低语。
这低语明明白白地告诉围坐在金属造物边满脸期待与兴奋的人群,祂需要更多的祭品。
人群随着这种低语沸腾了!
他们手持着各种显然早已被掏空、被切开、被磨碎、被剥掉表皮的祭品,将祭品投入那低语着的液体之中。
虽然在祭品投入其中的那一个瞬间液体似乎平静了下来,但很快液体又重新上下翻滚着散发着,咕嘟声也越来越密集越来越频繁,液体本身也变得混浊、黏稠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是5秒还是5分钟?我仿佛已经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只是机械地凝视着金属造物中的液体。
或许我还能保有一丝冷静和理智,但围坐在造物边的人群显然早已按耐不住,他们低语着呢喃着,望着液体出着神。
就在那一瞬间,液体突然沸腾了!
液体以一种更猛烈地姿态上下翻滚,散发着比早前更多的白雾,对四周人群阐述着接纳祭品后的喜悦。
是的,我想那应该表达的是一种喜悦,因为很明显,四周的人群跟着一起沸腾了。
人群兴奋地呼喊着,伴随着手舞足蹈呼喊着。似乎液体响应了什么,将一部分早前投入其中的祭品显露了出来。
人群更加兴奋了,他们手持着各式各样器具从液体中接去被显露的祭品,是的,这群人与那不可名状、上下翻滚的液体分享的刚才投入的祭品!
我不能再看下去了,我明白我倘若继续看下去必然也会受其影响加入其中成为那莫名兴奋的人群中的一员!
不,我必须马上离开!
可是,我仅有的理智似乎已经无法控制我的身体,我的身体自动且自然地拿起应该是万一准备好的器具,接受了一份祭品。
我明白,我已经成为了那兴奋人群中的一员,与他们一同手舞足蹈大声呼喊地兴奋着!
二
“…他们从黑暗中来,在无月的新夜,那些双足的吞噬者,那些来自深渊的使者…”
——哥特福音第六章第十三节
在石蒲失踪后的那个晚上,我经历了羊生中的第一次失眠。
石蒲是我的孪生兄弟,从出生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是彼此最好的朋友,其他羊们常常说我俩是豆不离麦,麦不离豆,甚至连母亲也常常无法区分我们。
年幼时我们最大的乐趣就是相互串演并以此来捉弄母亲。时至今日我都暗自怀疑,在那炎热又朦胧的岁月中我们是否在某次交换身份后又忘记换回,从这以后我成了石蒲,而石蒲成了我。
石蒲的离奇失踪对我来说是一记沉重的打击,仿佛我的灵魂自此被一分为二,那轻快欢悦的一半随着石蒲一起消失不见,只剩下沉重忧郁的另一半永远地迷失在黑暗中。但是哪怕是在令羊难以呼吸的悲痛中我仍然能感到一丝莫名的恐惧,就好像悬在心头的一根针。
这种难以名状的恐惧来自于石蒲失踪前一天对我说的话。那天,石蒲在一阵漫长的沉默后开始对我讲述一个可怖的梦境,我犹记得那时他站在我的身边,但他的声音却好像从远方飘来。
石蒲先向我描述了一种诡异的生物:它们仅依靠两只后蹄便可以站立与行走;在原本应该长前蹄的地方长着十根触手,一边五个,每一根都像毒蛇般灵巧;然而它们最可怕的特征是它们浑身光滑无毛,仿佛一只内外颠倒的羊,内脏长在外面毛发长在里面。他描述中的生物让我感到十分不安,因为它们的每一个特征都违背了大自然的常理,就好像它们的存在自身就是对造物主的挑衅。
在石蒲的梦中这些生物以一种奇怪的姿势(他用的词是半直立)围着一个圆形的祭坛,它们的胸前印着某种古老又似曾相识的三个符号,祭坛的中央是一个小坑(地狱的象征?),坑里充满了猩红和稠浓的液体。它们时而对着坑时而对着彼此用一种古老又多调的声音吟唱着,而那充满硫磺的火湖也随着它们的吟唱渐渐地升起了烟。当烟滚到最浓时,它们的吟唱戛然而止,一种不祥的寂静充斥在祭坛的四周。
这时它们其中的一员庄重地用两根树枝捡起堆放在祭坛四周的卷状物体并将其丢入那液体的地狱中。我不愿复述这邪恶的仪式的后半段也不愿解释那卷状物体是什么,当石蒲讲给我听的时候我几近晕了过去。
当晚我做了一个相似的梦,梦里有丑陋的生物,似曾相识的符号和邪恶的仪式,第二天我醒来时石蒲就失踪了。
不知是失去石蒲的悲痛还是这个噩梦的缘故,我发觉我开始逐渐地失去了对现实的掌控,时不时地坠入一种似梦似醒的恍惚状态,仿佛两种现实一点点地重叠在了一起。
我不知如何准确的描述这种状态,想象一罐装满液体的容器,在被羊角戳破后里面的液体从破裂处冲出。
那罐容器是我认知中的现实,而从裂缝中不断涌出的冰凉液体,我不知道是真正的现实还是疯狂的前兆。
我开始在现实中看到这些双足的生物,它们就行走在羊群间,但其他羊却对它们视而无睹。我曾大声呼喊提醒其他羊,但他们却一脸冷漠的望向我,然后很快又回到暴食与繁殖的欢愉中。
从那时起,我知道这个世界与我中有一个疯了,我决定保持缄默。
我在观察中发觉了一些奇怪的规律,这些双足生物每七天才会出现一次,当他们出现时前蹄上的触手会紧紧的攥着一块石头,那石头的形状规整颜色为深红色。
它们在羊群中穿梭,眼神中充满了贪婪的欲望,时不时地用触手中的石头在那些羊的身体上留下血红的印记。当第二天的太阳升起时,那些被标记了的羊们无一例外地消失了,但其他的羊却对此毫无察觉,仿佛那些消失的羊们从未存在过。
开始时我还试图在那些双足生物靠近时找各种各样的理由驱散羊群,但很快我就被羊们认作疯子,母亲们在我靠近时会把她们的孩子藏在身后。我的精神再也经不起这些幻觉的折磨了,我每晚都会在噩梦中惊醒,醒来时却不记得梦见了什么。
这件事不能再搁置了,它已经占据了我整个存在,我必须要在它彻底吞噬掉我的神智之前查明此事的真相。
而方法只有一个。当那些双足生物再次降临时,我没有躲到角落里,反而主动凑了上去,我从它那光滑潮湿的面孔上看到了残暴的满足。来吧,我心里默念道,把我带到我的弟兄那里去。
当那生物的印记触碰到我的身体时,我立刻识那别出了那三个古老又似曾相识的符号,就是石蒲梦境中的符号,也是终日缠绕我的梦魇。
我终于知道了我兄弟的命运...
但那一刹那的清明很快就被更大的恐惧所包裹,因为我也知道了我的命运…
“…那野兽来自深渊,你见它时便知是我的国来了。它在世间没有形体没有躯壳,它是我的异虫是我对世间的鞭笞。三个符号刻在头顶标识它的渊源,但不能明确说明它们的含义。那三个符号写作 海底捞…”
——哥特福音第十三章第三节-第六节
三
“先生您要什么?”
“破碎的内脏,凝固的鲜血,缠绕的触手,无神的眼珠,扭曲的植物,干瘪的肢体,残缺的大脑,猩红的果实。在红与白的对立中翻滚,在黄与褐的交融中沉寂。为我扫清这片迷雾,让我得以窥见真实!”
“说人话!”
“金钱肚,血豆腐,鱿鱼须,羊眼球,海带结,腌猪肉,烫脑花,西红柿。麻辣清汤鸳鸯锅,酸梅汤加柠檬片。还有我眼镜起雾了,帮我处理一下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