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的正向思考》：真正的正向思考是面对现实的勇气

《失控的正向思考》作者是美国畅销书作家芭芭拉·艾伦瑞克，她另一本更广为人知的作品是《我在底层的生活：当专栏作家化身女服务生》。《我在底层生活》写作来自这样一个动因：社会上普遍认为，穷人之所以穷是因为他们自身的懒惰与不上进。作者芭芭拉显然不同意这种粗暴的指责。为了深入了解穷人的生活，芭芭拉掩藏了自己的学历背景和工作经验，亲身从事服务员、女清洁工、售货员等底层工作，过上了和穷人一模一样的生活。结果是，作为一个受过细胞生物学博士训练的作家替千千万万不能为自己发声的底层穷人写出了这样一个事实：“底层穷人赚取的工资实在太少以至于生存困难、丧失尊严，无论是精神和体力都再也不具备通过努力就能成功的可能性。”不难发现，芭芭拉写作的主题充满了对底层、对弱势、对边缘的人文关怀。她本人就出生于底层，父亲是旷工，前夫是卡车司机。在美国，特别流行的一个论调是：如果你贫穷困苦，只能怪你自己不努力工作。只要积极努力，就能获得成功。这种论调反映了美国文化的一种意识形态：鼓吹正向思考。《失控的正向思考》这本书，就是作者芭芭拉对这种论调的批判。

正向思考的失控

书中的正向思想，是一种不分青红皂白的盲目乐观，近似于一种乐观妄想症。作者芭芭拉写到她最初关注到正向思考，是因为她自己得了乳腺癌。在进行治疗的过程中，她发现美国的粉红丝带文化。这种文化不允许患者表达悲观、失望、怨恨，盲目鼓励患者乐观，并且宣称乐观可以提高免疫能力，甚至治疗癌症。更有甚者，把癌症当做一种礼物，因为癌症让人乐观起来，积极面对人生。这种盲目乐观的背后，否定的是人的正常情绪的表达，忽视的是人本该愤怒的原因。人们的抱怨自有其道理，我们应当去追问乳腺癌高发与环境污染的关系究竟有多密切？现有的癌症治疗技术给人带来的痛苦和实际的治愈效果之间真实关系如何？应该有的追问和反思都被铺天盖地的正向思考淹没了。

“正向思考”这个名词，在20世纪末由美国心理学家马丁塞利格曼提出。正向思考的提出完全可以称作是心理学研究领域的一项革命，在此之前，所有心理学领域集中研究的课题都是负面的，例如焦虑、抑郁、精神障碍等心理问题或是精神疾病。马丁塞利格曼提出，为什么不去研究怎么样让普通人活的更快乐更积极的办法呢？他由此而创立了积极心理学这一学科。

“积极心理学”的科学性在心理学界也存在争议。凭借一般常识我们都能理解，乐观向上的人通常人际关系更好，也更有可能获得事业上的成功。但这并不是绝对。芭芭拉在书中对构成积极心理学理论基础的三个实验提出了自己的质疑。认为现有的研究实验并不能无懈可击的推导出积极乐观就能有更长的寿命和更成功的人生。积极乐观与成功、长寿之间存在某种相关关系而不是因果关系。

如果我们正向思考、拥抱积极心理学的目的是为了快乐，那我们必须要问一问自己，快乐就是好的吗？恐怕并不是。阅读一本艰深的理论著作能给人带来很大的收获，也很有意义，读完也会感到快乐，但人在一开始并不会为了快乐而去读这本书。我们要追求的是有意义的、有作为的生活，而不仅仅是追求快乐，而快乐是在这种追求过程中所可能得到的产品。

失控的正向思考的危害

任何事情失控就是有害的，正向思考也不例外。在美国，这主要体现在如下四个方面：

第一，正向思考拒绝了人的自然感情表达。如果一个人腿断了，你一定会对他说快去医院看医生治病。但如果一个人感觉悲伤抑郁，我们常见的处理方法是让那个人振作一点，不要想太多，开心起来！我们的文化能够欣然接受一个身体伤病的人，让他接受治疗，但我们的文化仍然对心理问题和心理疾病抱有歧视和排斥。如果一个人表达出悲伤、抑郁、抱怨、愤怒等等负面的情绪，他常常必须压抑自己的情绪，因为不被接纳、不被理解。而所谓的心理工作者很大一部分处理的，就是不被常人接纳的情绪。

第二，正向思考使人时刻监控自己、一有不良情绪就责备自己。试想在一个正向思考的文化环境里，被认为具有“负能量”是不好的，是一个需要改正的恶习。接纳这种文化的人，必然时时监控自己的心理，一旦出现沮丧和失落，就会归罪于自己，认为自己犯了错误。一个在公司不断加班以至于抑郁的员工，只会责怪自己不如别人，不够积极乐观，而不会去思考是什么样的企业环境工作制度造成了这种无情的毫无人性的压榨。

第三，正向思考成为鱼龙混杂招摇撞骗的产业。正向思考催生了激励产业，无数的培训讲师、生涯教练依靠兜售“只要乐观，就能成功”的观念，出书、演讲、出版录像带、举办培训班、研讨会以此为生。这个产业的核心精神就是个骗局，但没有一个从业者愿意承认。

第四，正向思考阻碍了人们认清真相、分析现实的路径。作者写到在美国2008年金融危机前夕，弥漫在美国金融业间的狂热的乐观主义的气氛和丝毫不容悲观论调的工作环境。全部人都相信经济会不断发展、没有人愿意相信危机会到来，房产已经成为泡沫，宽松的信贷鼓励消费，所有投资者都在狂欢。这种积极乐观的盲目造成了危机愈演愈烈和最终失控的严重后果。

面对现实的勇气

作者不反对感恩生活、不反对乐观进取的态度，作者反对的是不切实际、盲目的乐观主义，反对的是僵化的“只要乐观，就能成功”的教条。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应该对生活抱有何种态度呢。作者告诉我们：

不论是正向思考还是负向思考，都会使人在观察时无法摆脱情绪，使人宁愿把错觉当成现实。正面思考会让人感觉美好，而负向思考会则会让忧郁的人习于缓慢、迂回的神经传导路径。取代这两种思考的做法就是，想办法摆脱自己的想法，观察事物的真实面貌，尽量不要让自己的感觉与幻想对事实加油添醋，去了解世界同时充满危险与机会：人有机会幸福美满，但也终将一死。

我们想要的是更有意义的生活，我们期望世界能够变得更美好。面临不完美不美好的现实，我们接纳其中的不愉快，我们对他人的不幸心生同情和关怀，并且期望为这不美好而做出自己的努力。真正的勇气，不是毫无畏惧的鲁莽，而是了解到现实的危险后还勇往直前的决心。